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。
夏侯琛起身,穿戴好衣服,看都没看床上浑身青紫眸中没有一丝光芒的女人。
“殿下……”软软的一声,一个着华丽宫装的女人婷婷走了进来。
这个声音,宋桓伊一怔,是宛儿……
她的义妹。
十二岁那年父亲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兵士遗孤,收为义女。
谢宛儿睥睨的看了榻上的她一眼,眼中的妒恨转瞬即逝,换上的是巧笑倩兮的魅惑。
莲步上前,珠翠摇曳,她微微有些哀怨的说:“殿下与小姐春宵一度,想来是已经把妾身抛之脑后了呢。”
妾身?
谢宛儿身上华贵的一切告诉宋桓伊,她已经是夏侯琛的女人了。
原来这两个人竟早有苟且,宋桓伊恍然,难怪她被秦诩安排的那样隐蔽,夏侯琛还会找得到她。
谢宛儿身为忠烈之后,叛国了。
“你来做什么?”夏侯琛揽住她的细腰。
谢宛儿巧笑嫣然,“小秦世子到了,我来给小姐送过来啊。”
秦诩!
宋桓伊心头一颤,从榻上踉跄的下来,但双腿又痛又提不起来力气,没几步便重重的跌在地上。
“秦诩……秦诩……秦诩……”
她哭着一遍一遍唤着这个名字,脆弱的模样仿佛一碰即碎,而她还爬着试图去抢侍卫手上捧着的锦盒。
夏侯琛瞳孔骤然一缩,他默默攥紧了拳头,冷笑一声,脸上已经是一片阴沉。
他缓缓走到宋桓伊身边,镶着金丝边的屏锦鞋子重重的踩在了她的手上。
“唔……”她咬着嘴唇,痛哼了一声,便再没作音。
他蹲下了身子,手扼住了她的下巴,低笑一声,“别急,昨夜你让本宫很满意,这就算赏给你的礼物吧。”
侮辱的话语字字锥心,抵得过手上的疼痛。
“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她?”谢宛儿看到宋桓伊那衣衫不整的样子,暗暗的咬着牙。
“你不是想要一个名分么?”
夏侯琛轻描淡写的一句,意思已经很明确。
他淡然起身,似没有丝毫犹豫,提步走了出去,工具利用完了,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。
“是。”谢宛儿松了一口气,轻笑着应道。
她拍了拍手,侍卫便将盒子放在了宋桓伊面前。
“小姐,我把你的心上人带来了,让你最后还能见一见他,你可要好好谢谢我。”她咯咯地笑着,还在一如既往的唤着她小姐,语气轻快的像是在说着一件极其平常的礼物。
侍卫将盒子放在宋桓伊的面前。
宋桓伊的心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困寂。
她颓然的伏在地上,颗颗清泪从眼眶中滴出,她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女人,如地狱中的罗刹一般,尽是恨意。
撑在地上的手渐渐紧紧握成了拳。
“宋家,镇国侯府,皆待你不薄。”
“一朝天子一朝臣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”谢宛儿一声冷笑。
她背过身去,眸中泛着寒光,语气也越来越压抑,“我无名无分跟了他这么久,上不得台面,最后只能落得一个侍妾名分,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非命。而你就不一样了,他如今要你,是昭示他的仁德,即便你不是他的正妃,那也是个侧妃,未来的贵妃娘娘。”
“你死了,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了。”她沉浸在自己胜利的喜悦之中,没有发现宋桓伊握住了丢在地上的匕首。
匕首从背后刺进了谢宛儿的身体,谢宛儿眉头一皱,掌风凌厉,用全力往宋桓伊的心口挥去。
这贱人,居然敢暗算她!
喉管腥甜,宋桓伊倒在了地上,意识渐渐模糊,记忆却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眼前。
这一世是她太过愚蠢,识人不明,以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,倘若一切重来,她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,必然要让他们不得好死……
但,梦中的那个少年,若有来世……我还是想再遇见你。
我大概,还是会很喜欢你。
秦诩……
……
边关临川城。
宋府。
武陵园内已经是一片桃色,洋洋洒洒谢了一地春红。
林后的闺阁,一片静谧。
熏炉中扬着袅袅沉香,榻上正睡着一个少女,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,沉下一片暗影。
宋桓伊感受到了身体一阵失重,像是坠入了一个漆黑的深渊,正在被吞噬,却无力挣扎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宋桓伊缓缓睁开眼睛,看到映入眼帘熟悉的房间,瞳孔一滞,心中立刻了然,这是,她在宋府时的房间!
难道方才那是梦?可为何那痛楚那般的真切?
刚刚她明明已经……
脑中有了震惊的念头,她赶忙翻身下了地,不经意瞥见了铜镜前的自己,穿着的是她未成婚之前最喜欢的天青罗裙,发髻也是那时梳的时兴样子。
她竟还活着!
注意到桌案是陈列着一副画作,惊喜的宋桓伊而后心头一酸,五味杂陈。
她缓缓走过去,恍若隔世,细细摩挲。
这是她还未来得及画完的月下桃宴图……
那是秦诩最喜欢的画,数年前毁在了一场大火中,秦诩一直很遗憾,她本想重画一幅送给他的。
可是后来……
可惜就没有后来了。
这时候,一个人推门而入,宋桓伊刚回过身就已听到了熟悉的声音:“小姐你醒啦。”
来者是一个穿着粉衣的小丫鬟,见着宋桓伊还呆滞在原地,赶忙走过来将她扶至榻上,一边说道:“奴婢知道小姐心系世子殿下,可是也不能这样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,倘若这次没有夏侯公子,你可让我们怎么活呀。”
这是流光。
宋桓伊深深地看着她,记得那年,流光与秦诩身边十二金卫之首的沈熙年两情相悦,二人本快到了谈婚论嫁之际,沈熙年却突然犯了重罪,这丫头一片痴心,竟暗暗的去拿钱买通吏官,被那吏官折磨的手指没了眼睛也没了,也没能救回沈熙年,最后惨死。
宋桓伊一想起来心就隐隐作痛,好在这一次,她的流光也回来了。
见她没言语,流光有些疑惑,今日的小姐有些奇怪。
“小姐这是怎么了?是做梦还没醒吗?”流光眨眨眼问。
梦……
那真真的切肤之痛,怎会是梦?
“如今是朝德几年?”宋桓伊只冷冷的问。
“朝德四十二年啊。”流光笑道。
五年前?
那不就是她初遇夏侯琛的那一年?